為什麼摘要這篇文章
本文摘自萬為綱精英日課第四季的《你和你的渴望》加上一些自己的見解。這篇文章是我這週看到最有啟發的文章,細細讀了兩遍,依然興奮,所以重新整理寫成文,讓這其中的思路,融入到我的身體裡。
[ez-toc]
今天我們來說說,哲學家對人生的一個最新認識。
我們都誤會了「成為更好的自己」?
我們經常聽到人們都想「成為更好的自己」,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?
清晰的目標 和 模糊的想要?
如果有個工程師,年收入是 100 萬元,他說我要努力工作、鑽研技術,讓年收入達到 200 萬,這算不算「更好的自己」?再比如說有個中年大叔,他非常羨慕那些有運動員身材的人,說我要努力鍛鍊,把肚子減下去,這算更好的自己嗎?
這些願望的特點是有著非常明確的目標。但是還有另一種願望,你能感覺到其中的差異嗎? ——
同樣是一個工程師,他對自己目前的收入很滿意。 有一天他突發奇想,打算欣賞古典音樂。 不過,他並不懂古典音樂,他在音樂會現場都睡著過 —— 但他想要成為一個會欣賞古典音樂的人。他認為將來那個會欣賞古典音樂的自己,比現在這個自己更好。 再比如說有一個國中生,有天突然下決心,說我將來要當一個物理學家。 他不是想拿諾貝爾獎也不是想出名,他只是覺得物理學家研究的東西特別酷。 你要問他物理學到底酷在哪兒,他也說不清楚 —— 他不能完全理解物理學家,但是他想成為物理學家。
我要說的是,這個不懂古典音樂的工程師和這個說不清物理學家是啥的國中生,才是真正想要成為「更好的自己」的人。
「欲望」和「渴望」的本質差異?
一開始說到的,哲學家對人生的一個最新認識是,原來我們的「願望」有兩種:第一種叫「欲望」,或者叫「需求」(desire)。
比如此時此刻的我特別想吃一碗豚骨拉麵,這就是需求。吃麵是我現有價值觀的一部分,我不會因為吃了一碗拉麵變成更好的自己。需求實現與否,都不會改變我的價值觀。
所謂價值觀,說白了就是「我喜歡什麼」和「我想要什麼」。
價值觀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定義一個人。
而想要成為一個會欣賞古典音樂的人,則是完全不同的願望。我現在並不喜歡聽古典音樂 —— 古典音樂不在我現有的價值觀之中,我想要發展一個新的價值觀。我們把這種願望,叫做「渴望」(aspire)。
你發現了嗎?價值觀不變的願望都是能說清的。
有一種決策叫做「科學決策」,它的前提假設就是你得是一個「理性人」 —— 如同經濟學中理性的意思,就是你對事物的偏好是固定的,哪個機會成本低就選哪個。
然而我們一般活生生的人,日常的決策就是做選擇,根據什麼選擇呢?歸根到底是根據你的價值觀選擇。
真香定律:人的價值觀是會改變的。
這個問題最近才得到哲學家的關注(註一)。
有個以色列女哲學家叫埃德娜·烏爾曼-瑪格麗特(Edna Ullmann-Margalit),她在 2006 年寫過一篇文章 ,說人生的大部分決策其實都不是理性的,因為人的價值觀會變。
給個簡單情境:
有個叫秦奮的人,本來過著自由快樂的單身生活,每天下班想打遊戲就打遊戲,想學習藝術就學藝術。 後來他遭遇愛情,就結婚了。接著面臨一個問題,那就是要不要孩子? 秦奮觀察自己身邊那些有孩子的人,覺得他們的生活實在太辛苦了,而且很沒意思!簡直都是孩奴。 秦奮並不想成為一個父親……但是既然結婚了不生孩子好像也不對,後來他還是跟妻子生了一個孩子。可是當秦奮把孩子抱在手裡的那一剎那,他的感覺完全變了。他突然覺得,當父親實在是太有意思了。
你看看,這像不像網上流傳的「王境澤真香定律」——事前說我打死也不吃,結果吃了一口馬上表示「真香」。
這個原理是你的價值觀發生了改變。生孩子之前的你和之後的你,是兩個不同的你,有兩套不同的價值觀。
之前的你,又怎麼能理性決定是否要成為之後的你呢?
這「真香定律」和耶魯大學的哲學家 L. A. 保羅,提出的「維吉麥原則(Vegemite Principle)」一樣,Vegemite 是澳大利亞的土產,是一種食物醬,可以抹在麵包上吃。這個原則說,如果一個人從來沒吃過維吉麥,那你不論如何向他描述 Vegemite 的味道,他都無法判斷自己到底喜不喜歡 —— 他必須嘗過之後才知道那種感覺。
這也是我為什麼之前常講,我不喜歡一個大學的文化是,很多學長姐在新生入學時,很愛跟新生說:「哪家店是糞店!哪些人不要接觸!」這樣做只是用他們的價值觀強壓在別人的選擇上。你可以分享你的真實感受和體驗,但不要情緒勒索,還大聲嚷嚷地告訴大家誰去了糞店,然後嘲笑他。
回到秦奮,哪怕你幫別人帶過孩子,聽過別人抱怨帶孩子多辛苦,都不能讓你真正體會到,擁有自己的孩子,是一種怎樣的感覺。一個聽不懂古典音樂的人,怎麼也理解不了,古典音樂的欣賞是怎樣的一種享受。
如果人的行動都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觀,你又如何能想要改變自己的價值觀呢?
這個渴望的悖論,直到 2018 年才被芝加哥大學的一位女哲學家,艾格尼斯·卡拉德(Agnes Callard),給解決。
渴望:一個逐漸自主的過程
卡拉德寫了一本書叫《渴望:成為的自主過程》(Aspiration: The Agency of Becoming)(註二)。
卡拉德的答案很簡單:「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。」
渴望(aspire),不是一個理性決策的過程,也不是什麼事情發生,然後一瞬間就把你改變了。渴望是一個逐漸的過程。
一開始你並不十分想成為父親,你一聽古典音樂就睡覺。但是成為父親這個前景的某一方面打動了你,某支曲子的某個段落打動了你,你看到了那個「新的你」的可能性,你模模糊糊地覺得那是一個「更好的自己」。這就是渴望。
「新自己」的價值觀和「舊自己」是不一樣的,但是因為你渴望成為新自己,你開始採取行動,準備接受新價值觀。你會主動去瞭解古典音樂,你懂得越多就越能欣賞,你逐漸變成一個愛好古典音樂的人,你的價值觀就變了。
體育、藝術、慈善、時間管理、包括信仰 —— 世間凡是有門檻的愛好,都是這麼培養起來的。
從對價值觀的改變這個意義來講,「需求」是 「want to」,而渴望則是 「want to want to」 ,這類似一種後設思考(思考我們如何去思考的)。
萬為綱還用了一種非常可愛的數學語言形容:需求是對現狀的改變,是現狀的一階導數;渴望是對需求的改變,可以說是現狀的二階導數。
你問一個人為啥好好的突然聽起古典音樂來了,他要跟你說「古典音樂有一種深刻的美感,我要體會這種美感」,那肯定是吹牛,他這時候其實還欣賞不了那種美感。所以他更可能說「我聽古典樂是為了獲得放鬆的感覺」,而是種刻意的輕描淡寫,因為他的本質是在「渴望」。
就像生活黑客(個體經營者)的本質,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,也不是有絕對的威望和權利,那些充其量只是加上幸運的結果,他們是渴望「擁有對於生活的掌握感」。
我們應該很慶幸,人類有渴望的能力。如果沒有渴望這種機制,每個人都會一直沈浸在自己現有的價值觀之中,不願意探索新的價值觀,這樣的世界就太沒意思了。
哈拉瑞在《21 世紀的 21 堂課》裡說「人沒有決定自己喜歡什麼的自由」。現在看來他這個說法是不對的,他沒有考慮到「渴望」。
什麼叫青春呢?青春就是充滿渴望的那個狀態。
這個「渴望理論」還能解釋很多事情,比方說,青春。
年輕人沒有穩定的價值觀。他們有很多偶像,他們想成為各種各樣的人 —— 他們其實並不完全理解那些偶像人物做的事情,但是他們勇於探索。他們並不知道那個所謂更好的自己是什麼樣的,但是他們反正不想停留在現在的自己這個狀態,他們不論如何都要超越自己,這是為什麼很多人說 Z 世代無法被定義,這我看來是一種好事,也是這時代的幸運。
而探索總是有危險的。比如有個人原本的價值觀是「歲月靜好、賺錢養家」,在銀行有個收入穩定的職位……有一天,他突然煥發了第二青春,產生了當藝術家的渴望。為此他決定從銀行辭職,全職學習藝術。這是件好事,但也帶著風險。
如果你感到對於成長的迷惘,那是青春的特徵
可是學藝術是需要時間的。在舊的價值觀已經不好使、新的價值觀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的時候,這個人對藝術的決心並沒有那麼堅定。他會有一段迷茫的狀態。(如同我一直在說的,傳統職場生活到個體經營的自由人的自由聯合,這種模式切換的迷惘)
所以青春總是跟迷茫聯繫在一起。
那麼什麼是「中年油膩」呢?
就是這個人的價值觀已經定死了。他再也沒有渴望,他認為他的價值觀就是最好的了,他所有願望都只不過是欲望(Desire),甚至鄙視其他一切價值。
不再渴望,是青春徹底死去的標誌。
人的重大決策不可能完全理性
「渴望」理論告訴我們,人生的重大決策不可能是完全理性的。除了前面的秦奮先生的例子,我們身旁也很多這樣的案例,一旦遇見愛情,價值觀就變了,你就不是以前的你了 —— 以前的你,很難給以後的你下定義。(我自己也是吧哈,可以聽聽柚子說)
所以說,上大學選專業科系,到底是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,還是選一個賺錢的專業呢?
「渴望」理論告訴我們,上大學之前的你,其實並不完全知道受到專業訓練之後的那個你喜歡什麼……你真正應該選擇的其實是:「你想變成什麼樣的人?」而不是單純的愛好和賺錢——這也是為什麼我在談一人公司和個體經營(生活黑客)時,一直說「賺錢是個結果」,因為我們更偏好內心有渴望的人,不斷升級的人,而不是油膩的固守價值觀。
人類最特別之處:我們擁有選擇價值觀的能力
讓人產生渴望的那個最初契機,可能是非常渺小而又模糊的。但是你感受到了一個召喚,你想要去追求 Something Bigger than Yourself,你意識到自己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,你產生了渴望。
正是因為有了渴望,我們才可能擺脫那個「舊自己」的價值觀的束縛。
人生中的選擇不僅僅是「根據價值觀選擇」,還有「選擇價值觀」。
《權力的遊戲》裡有句台詞,布蘭問他的父親:「一個人如果害怕,他還能勇敢嗎?」 回答是:「人在害怕時候的勇敢,才是真的勇敢。」(真正的勇敢不是不害怕,而是明明害怕得要死,卻還是去嘗試。)
如果你不完全知道一個地方有什麼,還能去那裡探險嗎?你不知道會有什麼的探險,才是真的探險。
現在的你,理解不了的自己,才是真正值得你渴望成為的自己。
滿足「需求」能夠讓我們活著; 追尋「渴望」能夠證明我們活著。
註一:Joshua Rothman, The Art of Decision-Making, New Yorker, January 21, 2019.
註二:關於此書,卡拉德在 Aeon 網站有個訪談。